秦镌_【世界倾怀】

现世平安京（3.5）

三       幸福的彼岸（3.5）
　　

　　

　　
　　贴着地翻卷流动的雾气，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可以看到朦胧的淡青色微光。

　　雾气里在动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岳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叶青拉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晴明面沉如水，路灯没有温度的橙色光照得他的脸蜡像似的苍白，平日雪缎样的头发一点光泽也没有。

　　你从刚才起，原来，一直是看着这些东西。

　　提着蓝绿色灯笼，只到我腰高的提灯小僧；

　　拍红屁股群嘲天邪鬼赤；

　　身体是女人、头却是一把纸伞，上面一只血色巨眼吐着红舌头的唐纸伞妖；

　　扎成人型的扫把；

　　从太鼓里钻出来拿着两个鼓槌的天邪鬼黄；

　　飘在空中戴着斗笠的紫衣女人；

　　淡红色一看就没有实体的不明魂体；

　　……

　　……

　　……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晴明的短信。

　　我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我点开。

　　“拿给他们看。不要出声。手机声音关掉。用打字交流。”

　　我上去拉了两兄弟几下，他们回过头，眼里尤带惊色。

　　我举着手机示意他们看，他们点点头。

　　岳白举起手机：“百鬼夜行？”

　　我摇头，在手机上打：

　　“不是，百鬼夜行比它们精神多了。”

　　何止精神，而且是活蹦乱跳的，还闪避max，你冰冻延时概率up豆子全撒出去都不一定砸的到；哪像这种的，前面拦个网能兜下半条街。

　　每一个妖怪的行动都异常迟钝，眼神空洞失焦，呆滞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视我们于无物，一步一步向别墅区移动。游戏《阴阳师》里对妖怪做了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美化，这些妖怪外形不但吓不到人反而有点丑萌丑萌的，但原画一回事，建模一回事，实际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即使是这么些个丑萌丑萌看着完全没震慑力的影响，当它们以一个与你同等比例的大小出现在面前，近到它们烘臭或腥冷的吐息喷在你脸上，毫无生气行尸走肉般的从你面前经过，四周唯有湿冷的青色雾气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不恐怖，只是诡异，看得我寒毛倒竖。　

　　妖鬼从我们面前缓缓经过，向我们不知道的目的地进发；身后路上后来者稀稀落落源源不断的跟上来。能感到瘴气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晴明那张开玩笑一样的符的心理作用，似乎并不是不能忍受，也没有之前视线不清的情况发生。

　　【符咒·生】：使其他队友受到的伤害降低15%，持续2回合；LV2 持续回合数+1；LV3 效果强化，受到的伤害降低20%；LV4 受到的伤害降低30%；LV5 效果同时作用于阴阳师。

　　但愿，真的是符咒起了效果，虽然我觉得便利贴实在接受不能。

　　摩托车是不能骑了。一来叶青那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二来我们离别墅区已经很近，马达噪音太大不仅扰民而且打草惊蛇——说实话我觉得扰民还更严重点，这里的人，哪个我们惹得起。于是四个人一致决定把车就先停在这里，徒步前进。原本以为大半夜进保卫森严的别墅区会很艰难，没想到岗哨亭里居然没人。

　　不，走进了才发现，安保似乎是睡着了，当然也可能是昏过去了。

　　应该说别墅区就是别墅区，我的文化水平和仇富心里让我很难具体形容出这里从规划到设计高档精美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即使现在我神经高度紧张、与大群的妖鬼比肩而行，一踏进别墅区大门我就根本压不住自己内心的弹幕——

　　woc这房子好高好大！woc这花圃里种的什么我都不认识虽然蔫过去了！woc这喷泉好漂亮！……

　　反正一般有钱都住不起这种地方就对了。

　　……我怎么就赚不到这么多钱。

　　不过听做置业投资（俗称炒房）的表哥说这些土大款房子的内部装修都很强奸人的审美，想一想舒服多了。但每一栋房子看起来都显得空空荡荡，似乎并没有人住。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恰当，只是觉得这别墅区鬼气森森压抑的很，一点人气都感觉不到。

　　其实这也正常，大凡这种富人区住户都不多，我们现在住的那个新开发的小区虽然也没多少住户人气可能都还多些。加上越往前走越浓的瘴气，这里大部分居民可能都在身体不适之后暂时搬出去了。我憋了一肚子的槽和问题想和他们三个交流，奈何形势所迫开不了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停下来建个微信群啥的，想想还是算了，分心去看手机旁边突然凑过一个不是人的脑袋怎么办，是人的脑袋也受不了，现在这气氛太瘆得慌了。

　　我们混在这些妖怪中间，沿着他们走的方向前进。越前进我越觉得不对，不是因为妖怪越来越密等级越来越高甚至出现了在匍匐在地上抠着水泥的饿鬼；而是越往里走，我越觉得身体很重，胳膊灌了铅一样往下坠，沉重的感觉压在我的肩膀脊背上，脚像是被感觉不到的力量拽住了一样迈不开。

　    周围能看到的魂体越走越多，在街道上飘忽地游荡徘徊。

　　好冷。

　　从外面到进来已经走了很久，可我一点都没有感到热，反而觉得异常的冷……

　　我心说不好，刚想拍拍前面岳白的肩膀手还没伸出去呢就看见搀扶在一起的两兄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我赶紧上前一步去扶，可两个人重量突然压下来我几乎扶不住，还好最前面的晴明及时转身扶了一把。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垂着头，双眼紧闭，面色泛青，眼眶一圈淤黑，嘴唇乌紫。

　　我吃惊不小。抬头用眼神问晴明他们怎么了？身中剧毒了？瘴气的话我们俩咋没事？你的符果然靠不住吗？

　　晴明摇摇头。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开口道：

　　“应该跟这些东西脱不了干系。”　

　　小白点点头：“这附近阴气极重，两位大人血肉之躯支撑不住阴气的侵袭所以昏迷了，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我把两兄弟先放下来，解下自己钥匙上的瑞士军刀：

　　“搞得定吗？物理攻击有用吗？”

　　“谁知道呢，先不要轻举妄动。”

　　出不出声已经没必要了。

　　各色杂牌妖怪组成的大军仍在往前走，之前飘荡在路上的魂体却都聚了过来，安静地把我们围在中间，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们。

　　晴明道：“我想多了吗怎么觉得被看得菊花一紧？”

　　我道：“不这就是所谓毫不掩饰对我们身体渴望的眼神。”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大概是我看得太多了吧，哦我说的是本子。”

　　这个场面不久前才给我们留下非常不好的深刻印象，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被围观一次。我脑子里想的是那个“XX is watching you”的表情包，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想拔腿就跑；奈何所有的方向都已被堵死，把叶青岳白扔地上自己跑也太不人道。

　　这些魂体有之前见过的浅绯色的寄生魂，但更多是一些小妖怪的模样，半透明的，破碎的，撕裂的，似乎是融合了变得不伦不类的，像是被生拉硬扯又粗暴地揉捏在一起似的。

　　妖鬼的灵魂应该比人类的更难和身体分离才对，我这段时间查了很多资料，看到过不少身体支离却仍在作祟的例子，即使这些都是小妖怪也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残缺不全的魂魄大量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我看了看仍在前进的妖怪大军：“如果它们之前是这些东西的一员，那，它们的身体呢？”

　　那眼神就是渴望一个实体的眼神。不是自己的也好，它们在渴望抢夺我们身体的控制权，但却迟迟不肯行动。

　　如果说是在忌惮什么，比起晴明时灵时不灵的怼怼龙我更倾向于它们在忌惮挺尸在我们脚边的叶青岳白兄弟俩。

　　这对身份未知的“黑白鬼使”。

　　晴明指了指瘴气最重的那个方向：

　　“这得过去了才知道。当然，我们得过得去。”

　　“我们要不要扛着这俩过去？鬼总不会对鬼使怎么样。”

　　“未必……力量越强觊觎者越多，他们现在完全不能抵抗，如果真是鬼使，这些东西怕是有多畏惧他们就有多想吃掉他们，更不要说夺舍。”

　　晴明问道：“小白，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原本的晴明是怎么做的？”

　　“晴明大人，您之前进入地府也好，阴界也好，都是把自己的气息藏起来，几乎从没有过被包围情况……”

　　“那通常是怎么从妖怪中解围的？”

　　“博雅大人的笛子……”

　　我说：“what？！！！”

　　“博雅大人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可令金人落泪顽石点头，往常都是让博雅大人吹奏一曲，妖鬼受到感化自然退却……”

　　“……博雅你带笛子了吗。”

　　“搞笑我那个技术你认真的吗？没带！就真没有类似的情况吗？”

　　“即使是为平大成与平中成两位大人取瘤那次也好，也是有备而来，晴明大人有带桃核准备设结界的……”

　　我抢过话头：“一库哟（上吧）晴明！You can do it！Trust yourself！开个罩子挡一下吧！”

　　“没练会！说了战斗技能比较难学……而且即使开了罩子能不能挡得住不说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不……好像……更冷了……我的腿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不对！

　　我一低头顿觉毛骨悚然，有几只半透明的、惨白的手正抓着我的脚踝、抱住了我的小腿！

　　我大惊之下就像抬脚甩开，却发现我的腿根本动不了！

　　我一句“艹”脱口而出，猛然发现这些手也缠在晴明腿上，他却似乎还没有察觉到！

　　“晴明！”

　　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刀去刺那些手，意料之中地刺了个空；听得他那边也是手忙脚乱，我喊：

　　“没用！怎——”

　　后半句话像被吞掉了一样消失在空气里。

　　我的声音呢？！

　　我……哑了？

　　喉咙没什么感觉啊？！

　　晴明脸上满同样是震惊，嘴唇一开一合，近在咫尺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忽的见他变了脸色剧烈挣扎起来，我转身低头一看心下大骇：

　　之前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眼前挤挤挨挨的鬼魂，完全没注意脚下和小白的情况，小白早就被数只鬼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些手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紧紧抓住抱住躺着的叶青岳白的身体和四肢，勒着他们的腰肢脖颈和胸膛，肌肉痉挛着，表情极为扭曲痛苦，似乎就要窒息一样！

　　我急了，一动却发现不好，我的手似乎也抬不起来了！

　　顿时心口一凉。

　　冷……没有被抓住的感觉，只有粘稠的冰冷牢牢地粘着我的双腿……钝重的冰冷和针扎般的麻木有如跗骨之蛆顺着我的腿一寸一寸向上爬……　　　　

　　之前蠢蠢欲动的鬼魂们蜂拥而上，我似乎能听见无声的欢呼。

　　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一刹那我像是被狠狠投进幽深的冰海里，冰冷的窒息感压迫着我的肺，颅腔塞满听不清的嘈杂混乱的噪音，眼前全是飞速涌动的黑影。我觉得挤得厉害，骨头几乎被挤散，器官被压成一团——

　　这是想把我从身体里挤出去！

　　能感到不止一个灵魂在抢夺这具躯体，我那一瞬间居然产生了过年回家挤春运火车的感觉，完全动不了只能被夹带在人群中无法控制的被带来带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鬼知道会是哪个杂碎最后上了老子的身，那么想继承我的六星生命针女防御破势？

　　视野渐渐模糊，所有的声音和感觉都离我远去，意识开始混沌，我仿佛看到一片浩瀚的宇宙中心热气腾腾的便当正闪着金光——

　　然后宇宙和便当一起被一道冷厉的青光劈裂开来。

　　光和大团大团新鲜清冽的空气撞击视野撞进肺泡，压迫气抑的感觉顷刻消失，神智骤然清明，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夺回，我痛苦地咳了几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一个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响起：

　　“来到现世就这么不堪一击了吗？这幅样子还真是狼狈啊。”

　　叶青？

　　——不。

　　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笑嘻嘻地看我的笑话；立刻就遭到了一声不满的呵斥：

　　“鬼使黑！你太失礼了！”

　　“是是。”他应得心不在焉，伸手把我拉起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不到吧。”

　　“……我想到了。”我白他一眼，拍掉自己身上的灰；晴明扶着另一人的手站起来道：“你们俩读条时间也太长了。”

　　脸还是叶青岳白两兄弟的脸，衣服也是之前穿的那身衣服。

　　只是。

　　脸庞眼尾鲜红的妖纹。

　　周身环绕不去的阴戾气息。

　　巨大的漆黑鬼镰看得人心惊胆战，煞白的招魂幡阴风阵阵惨惨戚戚。

　　这哪是我们新结识的警校实习生两兄弟？

　　SR，鬼使黑白！

　　岳白，不，鬼使白道：

　　“非常抱歉晴明大人，我二人来迟，竟使您和博雅大人落得如此危险境地……”

　　“喂喂，道什么歉啊，我们醒来他们就已经被埋进去了吧，我们自己也是清理了一堆杂碎才脱的身，立刻就去救他们了不是吗……”

　　“鬼使黑！”

　　“好了这都不重要……”晴明道，“这里怨魂太多，又来了一波，我们得先出去。”

　　“这些徘徊的灵魂吗。”鬼使白轻笑，“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啊。”

　　“真是麻烦啊，已经死了，还在妄想留在这世上吗？”鬼使黑嫌恶道，一手举起了拄着的镰刀：“逗留了这么久，时间够长了吧？跟我们走吧！”

　　重重鬼魂居然因他这一句话退了一步！

　　虽然他们一头短发现代装这个造型和台词听起来都非常中二，但是……

　　妈的！帅！帅炸了！

　　怨魂短暂地骚动之后再次一拥而上，鬼使黑“啧”了一声，举刀劈空一挥，竟将大片怨魂拦腰斩断，顷刻灰飞烟灭；无数怨魂飞舞环绕却都近不了他的身，竟是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

　　鬼使白拿起招魂幡，捏了个诀，以他为中心四方水泥地上陷出一道道赤黑的裂口，无数枯焦的鬼爪伸出抓住怨魂将其拖拽入无底深渊。他指着鬼使黑打开的通路对我们道：

　　“我二人的失职日后再向两位大人赔罪，现在这里请放心交给我们。两位大人还有要事不可耽搁，请速先行，我二人此间事了之后自会跟上！”

　　鬼使黑叫道：“别愣着了，快去救人！”

　　“啊，谢了！”

　　我喊道，和晴明小白冲了出去。